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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(第1页)

  宋洇注意到了,但没有放在心上,她真的太忙了。  是她的失责。  宋洇二十四年的人生,没有闲钱,也没有时间。  褪去一身骄傲,担负着欠周总的人情和需要照顾的母亲。  她加快了步伐,却倏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远方驶来,然后稳稳地停在君晤会所的后门。  一柄黑色的伞缓缓撑开,侍者微欠身,将客人揽进了伞下。  对方的侧影凌厉挺拔,只是面容隔着风雪有些模糊,但宋洇还是一眼认了出来。  傅晏。  宋洇的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骤然来袭的暴雪,但骤冷过后,血液开始快速流动,心脏也仿若求生一样飞快跳动。她收紧了拳头,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。突然有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。  宋洇停住了脚步,眺望着更远方的楼宇,看到有一只小黑猫疾风闪电般从高楼跳到下一层,像是有舍命的勇气。  她也突然有了勇气,抱着怀里的包,踩着积雪快步走到车前。  当年她和傅晏的第一面两个人身份悬殊,如今亦是如此。  只可惜,现在该是她宋洇仰望傅晏。  宋洇吸了好几口含着雪粒子的冷空气,只觉得冻得肺都在颤抖。  她的确和人打过赌要拿下傅晏,也的确不怎么在乎过傅晏的感受,甚至于最后,她是为了保住自己优渥的生活才丢掉傅晏的。  宋洇自认为理智,也清楚:她没有那么多的尊严,尤其在傅晏的面前。  她该拉下脸求他,哪怕只是为了母亲。  司机不认识她,按了几下喇叭见人未动,探出脑袋问做什么。  宋洇没回答,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了傅晏。他把方才的西装外套脱下了,露出里面稍显单薄的黑色羊绒毛衣,微倚后座,依旧是刚刚疏远冷寂的样子,没有看她。  宋洇稍怔,弯曲指节,敲响后排的挡风玻璃。  “我需要去周氏药业。”女人微簇的细眉已经染上了风雪。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委屈的,宋洇的眼尾稍稍泛红,垂眼的时候繁密的睫毛微颤。  方才在会所里故作高傲的蹩脚伪装终于还是碎裂了,现在的宋洇露出了几分脆弱,像是被摧残的夜里盛放的白玫瑰。  司机似乎是得到了指令,没有赶她,也没驱车离开。  宋洇就在那里站着。  她心里很清楚,傅晏帮她的概率要比周起樾多得多,也绝对会减少时间成本。  宋洇拽着拳头,就那样一言不发。  许久,她没再开口,傅晏也没动。  终于有人妥协。  单向的玻璃窗缓缓落下,傅晏微微偏了头,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,带着风里裹挟雪粒的凉。  命令一样同她说:  “上车。”  -  车上的味道和傅晏很像,多层次的木质调,宋洇距离傅晏只有一尺,因而嗅得很清楚。  恰到好处的分寸感,无法忽视的进攻性,像是一场西方贵族精心布置的黑白象棋厮杀。  “谢谢。”  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谢他。  这次男人没有理会。  “我搭到顺风车了。”宋洇给宿以炀发了消息。  小职员几乎是瞬间激动得泪流满面,连连回复:“好的好的,那真是太好了。”又似是反应过来,问:“但是宋洇姐,赶得及在十二点回来吗?”  现在是晚间十一点四十七分,宋洇点开了高德地图,显示剩余十三分钟抵达。路上积雪深厚,车辆容易打滑,实际到达时间只可能更慢。  “可能来不及。”宋洇坦言。  “那岂不是……”欲言又止。  宋洇:“尽量拖着。”  “好。”  宋洇已经冷静下来,捏着手机,抬眼询问:“师傅能开快一点吗?”  她看着前方着制服的私人司机,收回目光时,在后视镜里与傅晏对视。  冷寂的目光像是一条暗流涌动的暗河,宋洇的手心沁出了冷汗。  司机问:“傅少?”是在问傅晏的意见。  男人西装裤交叠,盖住修长清瘦的腿,身体微陷在皮质的沙发里,形容清隽,又自有散懒的矜雅。  没有回答,那就是拒绝。  雪夜安静,除了车子发动的声音,就只余下空调的“呼呼”声。  她知道她不应该去渴求这个人的帮助,可还是开了口:“傅少……”  话没能说全。  “一定要这么生疏吗?”傅晏打断了她。  宋洇微怔,她抬起头,对视上傅晏的眼睛。  她终于有机会偷偷地打量他,五官比起年少时更为深邃,添了上位者的压迫感,不再是从前在她跟前的倔和卑微。  “我们已经,”宋洇一眨眼就不敢再看他,“分手了。”  她选了很委婉的说法,没敢说“玩弄”这样的字眼。  傅晏垂着眼看宋洇,“那也别叫这个。”  宋洇咬着下唇,心脏有些涩然,想:那能叫什么?  她以前给过傅晏很多称呼,但是更多的是叫他“小狗”。  小狗。  她的小狗。  难驯的小狗。  她记得第一次叫他“小狗”的时候,傅晏冷着脸咬了她的左手小臂,用了很大的力气,咬出来一个很深的痕迹。宋洇没怪他,像是驯兽一样缓慢地抚摸傅晏的脑袋。那时候,他的脑袋毛茸茸的,带着廉价洗发水的皂香。  少女时期的宋洇很喜欢。  “傅晏,”宋洇将身体后撤了一些,假装淡定地询问:“可以让司机开快一点吗?”  对方在听到“傅晏”两个字时,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。许久,冷声拒绝:“不可以。”  男人看着他,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凝了一片浅淡的冰霜,让人不知道怎么去捉摸他的心意。  宋洇觉得心脏一滞,再次与傅晏的相逢让她一直有失去掌控的不安感。 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地位反转。  她想问为什么,可那股属于傅晏的味道又近了一些,宋洇懵懂地眨眼,对方把食指放到了她的唇上,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。凸出的骨节上缠绕着性感的青筋,指腹有点凉。  好近。  他靠得那么近,就好像会吻她一样。  傅晏的嗓音低沉,目光定在宋洇的身上,声音比方才还冷,“宋洇,我给过你机会了,还让你上了车,我想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。你现在和我提要求,我凭什么答应你?”  一顿,眯着眼睛,似乎在谈生意:“或者,”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,“你能给我什么好处?”05:再度暧昧  宋洇在飞驰的迈巴赫后座抬眼看这个男人,像是掠过七年的光阴在窥视曾经抬眼仰望自己的少年。  她记得那年傅晏母亲病重,宋洇给他掏医药费的时候,似乎说过类似的话。  她当时要的是什么呢?  宋洇深深吸了一口,猛然觉得罪孽深重。  她要他在亲人危难的时候想着她,让他成为自己的笼中物。  她掌握着他的一切。 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,想要回报必须付jsg出,这是宋洇的父亲宋清予时时挂在嘴边的,宋洇将之奉为真理。  少女时期的宋洇养尊处优,被众星捧月,就算是遇见喜欢的人也是睥睨般的垂怜。  她的前十七年和母亲一样,被宋清予庇佑,没吃过半点苦。所以,她坐拥一切,面对丧家犬一样的傅晏,心动之余,更多的是摆布。  像是对待玩具一样,他要她成为称心如意的样子。  那时,宋洇从来是等着别人来她这儿付出,然后由她施舍零星好处。  可事到如今,倘若论付出,宋洇时常在思考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。  对于周家她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是个忠诚的打工人。但是,对于傅晏呢?  宋洇不自觉地想舔舐下唇,觉得干渴,换了一个问法:“傅晏,你要什么?”  她的语气软和了几分,只是垂了眼。  她老早就学会了“低头”,虽然有些羞辱与不甘,但折了尊严这事,宋洇早已习惯。  人生在世,谁人不低头。  “宋洇,”傅晏的目光像是透过纤薄乌云的寒月,追随着她的视线,让宋洇避无可避,语气轻而冷,“你父亲不是说过,做生意要摸清楚对方的心思吗?”  七年前的话他还记得这般清楚。  宋洇的眉头一颤,听到对方继续吐字,“那么你现在求着我办事,是不是该拿出一点求人的态度?”  平缓的语气可半点不饶人,似乎是生气了。  宋洇不熟悉这个七年后的傅晏,但隐约还是能够辨析这人不喜于形不怒于色的细微之处。  他的意思是要她求他?  女人似是微怔,明媚的长相因为眼角的红生出了几分被凌虐的美感,眼睛水灵灵的,闪着光亮,红唇轻启。  “求你。”  她吐得清晰珍重,像是一头低眉顺目被豢养的绵羊,叫傅晏一点办法都没有。  傅晏垂着眼看她,觉得有股无名火。  他俯视着宋洇,居高临下,许久都没讲话。  冰冷的雪夜除了空调的呼声,几无杂声。  前排的司机连半分眼神都不敢分给后头。  气氛凝滞得像是一滩风干掉的墨,危险而可怖。  “真有你的。”傅晏评价,语气无波无澜。  他没有要羞辱她的意思。  傅晏只是觉得宋洇太倔,为了工作和周家这么卑微,却拒绝他的照拂果断地好似不用思考。  “呵。”  他冷笑一声,有些嘲弄意味,坐直了身体,看向前方的路,没再管她。  十一点五十八分,车辆顺利抵达周氏药业分公司的写字楼。  宋洇看着那个定格的时间,不免激动地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。  赶上了。  太好了。  她抱着合同急匆匆地下了车,恍然意识到他好像还是帮她了。  宋洇回了头想说几句最没有意义的“谢谢”,可黑色的迈巴赫已经调转了车头,一副要离开的模样。  算了,应该也不会见面了。  雪夜里,女人眼中噙着泪雾,因为今日的遭遇,妆容像是被水洗过的水粉调料盘,偶有几处,洇着沉淀的青绿杂色。  她搂紧了黑色的羊绒大衣,深深看了一眼迈巴赫后排男人,转身进了大楼。  -  顶楼。  一位西装革履的三十岁男人正站在座椅旁,他长得英俊,打扮商务,看着像极了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人士。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副要走的样子,但被宿以炀他们拉了下来。  “陈经理。”宋洇快步上前,拦住了陈建武的去向,动作迅疾地从托特包里把合同拿了出来,塞进了他怀里。  陈建武本想拒绝,可一抬眼看见宋洇的样子又愣住了。  周氏药业的宋特助,雷厉风行,手段高明,在合作时他就见识过宋洇的厉害,可并没有放在心上,他隐隐知道缘由。  无它,宋洇太漂亮了。职场对于女性总是挑剔的,美貌是加分项亦是减分项,当一个姑娘漂亮得过分时,她的其他闪光点都显得不重要了。“花瓶”这个词不仅可以给那些不够有能力的美人,同样可以给漂亮的竞争对手亦或者打压对象。  可往日里,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宋洇。  宋特助很注重自己的形象,毕竟这代表着周氏药业。  而此时,她半湿着黑色羊绒大衣,沾了外间的风霜和肆虐的酒味,鸦羽般的长发随意地挽在一旁,像是一株被骤雨打残的落魄玫瑰,虽美但脆弱,没有了往日的坚韧。  陈建武给了她面子,回了一句:“宋特助。”  会客厅的一众职员都静了下来,似乎找着了主心骨。  宋洇的眼睛掠过周遭。她没在意自己的样子,勾唇浅笑,打商量的语气:“陈经理,合同我给您带到了,合作可以继续了吧?”她抬起手机,亮了时间,“十一点五十九分。”  这是带着胜利的语气,但是由宋洇说出来又有些动人。  她做到了。  “合作愉快,陈经理。”  宋洇伸手,浅笑依然。  -  “终于搞定了。”宿以炀疲累地跌坐在座椅上,像是被狐狸吸干了精气,他本就生得高瘦,细长的胳膊像是营养不良的树木延展开来,伸了个懒腰。  他跟同事们叨叨着难搞的陈经理,叫来的隔壁部门小姑娘被他逗乐了,手捏成拳头贴在唇鼻间忍俊不禁。  “陈经理脸黑的跟煤炭一样了,我真的怀疑如果陈经理十二生肖属河豚是不是就已经炸了?还好宋洇姐厉害把他拿下了,我还以为咱们玩完了。”  “还要给陈经理送礼物,白天再去后勤那里开发票给陈经理买手表吧,也不知道能不能上班时间去?搞定了还要赔礼道歉,宋洇姐也真是。”  “还有啊,这种善后的事情为什么每回都是我,如果下班之后去是不是不算加班啊?”  “周副总两天没来上班又错过文件签字了,这已经是今年第六回了……”  宿以炀像是一只重获自由的小苍蝇,喋喋不休,话说到一半,倏然被一旁的咳嗽声给制止。  他自知失言,不该议论领导的不是,惺惺闭上了嘴。  安静了一会,宿以炀又惊诧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儿,抬起头问正在调时钟的纪凯:“凯哥,宋洇姐人呢?”  踩在凳子上的青年从板凳上跳下来,已经把时间调回正确时间,他将咬在嘴里的螺丝刀扔回工具箱,闲聊:“和你霞姐去厕所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