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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(第1页)

  被周诺诺点到的那几名忙挪了位置,热情招呼赵曦亭过去。  赵曦亭没应,往孟秋那边侧身,简单询问:“去么?”  他应该是出于礼貌才问她。  “我坐这就好。”孟秋答。  赵曦亭听完就没起来,长指启了瓶朗姆酒,往玻璃茶几对面推了推,说:“你们玩。”  孟秋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转,带着探究,但谁也没多嘴。  特别周诺诺,看了她好一会儿,拿酒给乔蕤聊了几句。  “你朋友?”赵曦亭看了眼乔蕤。  孟秋“嗯”了声,“室友。”  乔蕤正和他们玩“小姐牌”,喝了酒之后性子变得活泼,加上这几天需要宣泄,她将骰子摇的震天响,顶上氛围灯一照,撞得杯里的酒水光陆流离。  里面开地暖又开空调,孟秋外套没脱,脸烫得跟喝了酒似的,正经得格格不入。  赵曦亭将打火机扔在桌几上,侧头不经意看到跟前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。  因为热,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的清透,小羊羔似的脸红得涂了胭脂,她饱满粉嫩的唇微微启着呼气,倾轧上去能碾出汁来。  头发又黑又直,几缕折在肩窝里,比绸缎还漂亮。  她一只手无聊地摆弄手机,细而白皙的脖颈藏在高领羊绒衫里头,另一只手勾着边缘时不时往下拽,身体不知抹了什么,馨香一阵接着一阵。  赵曦亭眼睫眨得轻慢,喉咙生出渴意,生刺般往血管钻。  孟秋感觉有人在看她,抬起头,不期然撞进赵曦亭雾沉沉的黑眸里,像被什么啄了一下。  被正主发现窥探,他也没心虚的表情,继续直勾勾盯着人瞧。  他轻佻的,带着勾引的,拎了拎她羽绒服的领子,慢条斯理,“这里面没一个像你穿这么多,不脱么?”  一定是里面的光线过于迷离,才让他的表情散漫得心惊肉跳。  孟秋好几秒被摄了魂。  恰好此时,有人敲门进来,领了一队和孟秋这般大的女孩子。  有娃娃脸的,也有媚眼如丝的,两手交握安静地站在屏幕前,商品一般铺陈开。  孟秋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,但也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。  她担心接下去的节目少儿不宜,想找些事情转移这股不自在,就着赵曦亭的话头脱外套,然而脱衣服的动作一着急,拉链和衣服布料卡住了,整个人困在衣服里,狼狈得呼吸急促。  赵曦亭捏着酒杯抿了口,掩去唇边的笑意看她挣扎。  孟秋上下扯了扯,力气太小,扯不动,像缠在丝绒里的蝴蝶。  无法,她只好低头对赵曦亭说:“能帮我拉下袖子吗?”  赵曦亭“嗯?”了声,好似没听清。  看起来赵曦亭和其他二代没什么不同,也不过是喜好声色犬马的公子哥。  那群姑娘一来,注意力全然被吸引去。  这样的人没耐心,喜欢得不长久,真有点什么心思也容易散。  孟秋解释道:“我的拉链和里面的内衬卡主了。”  赵曦亭顿了两秒,好似才反应过来,失笑。  孟秋不知他笑什么,问:“怎么了?”  赵曦亭敛了敛脑子里的废墟YH。  成天和那帮纨绔厮混,刚看孟秋挣扎不得法,难免脑子里添些不正经的玩意儿,走了个神。  勾唇陈叙:“没什么,挺可爱。”  随意得好像无论哪个姑娘都能得这么一句。  赵曦亭视线落在她拉链上,余光瞥见其他风景,一凝。  孟秋里面的羊毛衫有修身效果,显然她的身材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清瘦,而是纤秾得中,脂香合度。  他有分寸地挪开眼,问:“怎么帮你?”  孟秋也在思索这个问题。  赵曦亭好似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,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无奈,眼尾衔笑地瞧她:“你那拉链卡得很是位置,总不能帮你脱。在这儿给你拉下来我可说不清了。”  “你自己往上再往下试试?”  他说的话都是实际的处境,孟秋却听得耳热,她低头照做,费了半天劲,果然解决了,轻声说了句谢谢。  “谁点的?”周诺诺炮仗似的站起来,盖住孟秋和赵曦亭的说话声,“凭什么只有女生没男模啊?”  “谁拦你了,想要男模你点呐。”  周诺诺不知是不是喝多了,踉跄了下,说:“点就点。”  领班问:“这批姑娘都留下来吗?”  坐在右边喝酒的说:“四个吧,一号五号九号十号。”  领班领着没挑中的姑娘们从门口出去。  刚关上门,五号就直冲赵曦亭过来,除了孟秋,其他人好似见怪不怪。  孟秋吓得直往后仰,扑来的甜腻香水味在四周散开。  五号穿了件紧身吊带背心,布料少得可怜,露出来的腰没有一丝赘肉,她跪在地毯上,爬过去,漂亮纤弱的肩胛骨,恍如折翅的乌雀。  她视线自上而下,以一种讨好的模样,看向赵曦亭,娇娇地卖乖:“我伺候哥哥喝酒吧,哥哥想喝什么,我给哥哥倒。”  赵曦亭半分眼神也没施舍,敛起刚才和孟秋说话时和善的面容,低头玩起手机,冷漠得不像一个人。  不像另外几位,装也不装,同女生打情骂俏起来。  五号卑微得可怜,不敢放了酒惹人不悦,也无法吸引赵曦亭的注意力,一下接一下无聊地摸裙子边。  女生腿酸了,挪了挪位置,裙子挨着孟秋的鞋,孟秋的不自在在此刻达到顶峰,悄悄往旁边挪,好给女生腾地儿。  孟秋才动了一下,赵曦亭就放下了手机,绵长呼吸一气,把果盘推到她跟前,淡声和她商量:“再吃几个水果,我们就走?”  话音刚落,孟秋就感觉到女生看了她一眼,似乎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,琢磨赵曦亭是不是有主,但她不甘心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,警惕怨怼得像被抢食的同类。  孟秋心说自己无辜的。  她真想往赵曦亭身上扑,自己压根不会介意。  但旁边的人似铁了心要同她演一出戏。  孟秋不大确定地问:“你……要和我一起走?”  “你忘了?我大衣在你那儿。”赵曦亭言简意赅。  此言一出,女生仿佛知道彻底没了希望,离他们小半米的位置站起来,干脆利落换了个人伺候,全程行云流水,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。  像怕误了钟的师傅。  孟秋看呆。  这些人之间,赵曦亭样貌最顶级,气度也最矜贵,孟秋看得分明,若不是五号离得近,扑上来的不止这一个。  只见刚还讨乖的五号走到嬉笑的那面,混入荒唐的光影,瑟缩的脸蛋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,绽放明艳的笑容。  她们很擅长面对不同的人换不同的面孔,觉得赵曦亭喜欢乖的,才那样讨巧。  孟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,眼没挪动,发现她们锁骨下面两三寸左右的位置有一个二维码。  有个没带女伴的,解了女生肩上的带子,手不知道往哪儿伸。  女孩儿挺着身子大大方方地往他脸上凑,将将碰到时,又将人推开,巧笑倩兮地指着二维码讨要什么。  孟秋看得心惊,世界上居然真有这样直白的关系。  赵曦亭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,全程波澜不惊。  他对风月场里的这些姑娘兴致索然,连认识的欲望也没有。  “走么?”他头没抬,声音却含笑,好似看穿了她的求知若渴和坐立难安。  孟秋以为他只是拿自己做挡箭牌,没想到真要和自己走。  或许是话说出口不好收回。  孟秋通情达理地说:“她应该不会回来了,你再玩会儿吧。”  赵曦亭缓缓瞥她,咬字拖腔带调,“想什么呢?我要走和她有什么关系?”  他是真不在意。  如果孟秋不在,那姑娘跪一晚上他也懒搭理。  孟秋想了想,她搭赵曦亭顺风车回去的话,还得去宿舍把他大衣拿出来,很麻烦,就说:“校门口离宿舍太远了,要不下次吧。”  赵曦亭喝了点酒,眼尾醺着殷红的颜色,他半斜着身子懒洋洋靠着沙发背,神态有些混不吝,就着这点痞气,他勾唇瞧她,眼底却半点笑都没有,像深冬的死荫,沉寂地压下来。  “真不想跟我走?”  孟秋不觉屏息,不得要领地点点头。  赵曦亭鼻尖喷出一声轻笑,孟秋心脏像被拍了一下。  “你和谁都这样,还是怕我怎么着你?”第06章明媚  孟秋被他看得眼皮一跳一跳,这人极擅长制造漩涡,将人不加咀嚼地吞进去,连骨头都不剩。  她紧着喉咙说:“赵先生,我只是觉得太晚了。”  赵曦亭黑眸捕猎一样勾着她,看了一阵,凉薄的情绪从眼底散去,已是没什么兴致。  “算了,今天我开不了车,衣服下次问你讨。”  孟秋莫名松了一口气。  她看向乔蕤,对面玩牌玩的正嗨,但乔蕤很快感应到,放下扑克牌走到孟秋面前,唇边还有未收拢的余笑。  “你是不是要回去了?”  孟秋点点头。  “我给你打车。”乔蕤动作极快,孟秋拦都拦不住。  乔蕤:“尾号我发你,这样你到学校了我好知道。”  孟秋明白她的良苦用心,大概估了个数,给她微信发了红包。  乔蕤:“孟秋你真的是……”  她看了眼手机,“司机距离这儿三分钟,你下楼应该就到了。”  赵曦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,屏幕上显示斗地主,也不知道听没听孟秋和乔蕤说话。  孟秋出于礼貌和他说了声,“赵先生,我先走了。”  赵曦亭仰头似风似水地瞧她,仿佛不认识一般,冷丝丝得漠然,一句话没说,抓起桌上的打火机往楼上走。  他一冷淡,旁人醒着神儿怕遭殃,互相问了问都不知道怎么了。  孟秋等楼梯的时候接到乔蕤的电话。  乔蕤:“今天的场子是乱点儿,不过他们不是对谁都胡来。下次要还有聚会,我和他们说一声,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。”  越和乔蕤相处,越能发现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子。  孟秋和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,怎么生活轮不着她指手画脚。  随口应说:“好啊。”  孟秋看着夜色幽寒又想起那人的眼睛,问:“包厢里的人你都认识吗?”  乔蕤:“没有。刚开始在楼上那批是诺诺朋友,那些人我都不熟。”  “特别坐你旁边那个,来历应该不简单,诺诺家里已经很厉害了,没想到还有她怵的人。”  “我看你们聊了几句,认识吗?”  孟秋:“说不上认识,见过一两面。”  “这样。”  冬天的风很冷,特别从醉生梦死的销金之窟出来,格外刺骨。  司机来了之后,孟秋沉默地坐在车后座,看外边万丈高楼拔地而起,霓虹闪烁,世界陡然安静。 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紫红色灯光下,女孩伏在赵曦亭腿边求他喝酒,换了个目标后,仰起脖颈迎合卖笑的模样。  孟秋想起几个字。  生逢时年。  王侯将相。  蝼蚁偷生。  -  十二月二十四日,天气晴朗,距离混乱的那晚过去好几天。  乔蕤似乎认识了新的人。  与此同时,孟秋收到了赵曦亭第一次发来的工作任务。  他口吻公事公办,同那日迷醉的夜场浑然不同。  说:“我需要一份传记,关于反战,关于约瑟夫布罗茨基。”  没说发布在哪里,就说明是铱驊很纯粹的文学刊物作品。  他的性格内外之间似乎存在一段难以勘透的空白,仿佛天气温差。  孟秋大概知道约瑟夫布罗茨基是俄罗斯犹太裔美国散文家,但不算熟。  她查阅作者资料,读到几句话。  “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,  我们用自己的身影  做各自的门。”  ——《六年后》  孟秋有些许触动,节选下来摘录进笔记中。  昨日林晔发消息和她说,病已经好多了,只是还有些咳嗽,这段时间多亏师兄和章棕,不然不知道多难熬。  只不过安排好的洛杉矶海滩之旅泡了汤,下次出游得等春假了。  孟秋脑海中的发箍挥之不去,斟酌了下字句,问:“那是不是得请你师兄和章棕吃顿饭,犒劳犒劳?”  林晔笑答:“他们哪里会放过我,早早列好了菜单,等我去超市付账。圣诞节可以没有火鸡,但一定要有海鲜大餐。”  他想起一件事,略带兴奋的分享:“巴西的前总统好像在布朗大学当教授,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听一听他的课。”  林晔的头发蓬松硬朗,刚睡醒恰好是少年感最足的时候。  孟秋时常想起他们读大学前最后一个暑假,她窝在他父母给他买的复式公寓里。  沙发的绒布很适合小憩,她双腿盘起安静地看着书,林晔会把头枕在她书的旁边,说,她翻书的白噪音很催眠,比往常睡得更沉。  不过,即使单独在一个屋子,他也只是克制地亲亲她的额角和嘴唇。  孟秋好奇过为什么。  林晔说,你喜欢吃果冻吗?我每次都会把椰果留在最后,延长得到的满足感。  孟孟,我很珍惜你。  他曾经说。  “对了,我给你寄了个快递,你收到了吗?”林晔忽然转了话题。  孟秋从回忆中离开。  她拿起未拆封的包裹,问:“这个吗?快递单淋过雨看不太清,我以为别人写错了地址,不敢拆。”  林晔喝了一口水,茶棕色的眼睛含着星星,嗓子清润了许多,温笑道:“撕开看看。”  孟秋找了一把小刀划开包装。  里面是一条白灰色loewe围巾,还有一个蒂芙尼蓝色包装袋。  “本来想给你买戒指,后来觉得戒指意义不同,也怕大小不合适,就给你买了项链。”林晔几乎虔诚地对视频说:“孟孟,圣诞节快乐。”  “如果可以,我的新年愿望是——”  “有朝一日我们不再异地。”  孟秋珍惜地把围巾和包装盒放进抽屉里。  她和林晔商量:“过了元旦我就去考雅思,早点准备考研材料。”  林晔视线垂落在桌面上,思考片刻,才开口:“我帮你看了几个交换项目,今年燕大和康奈尔大学有合作,雅思7.5+,有一定难度,但对你来说不是问题。”  “学费全免,还可以申请国际交流奖学金。”  “你来了之后,我帮你租好房子,每个周末我坐飞机找你玩,一个多小时就到,叔叔阿姨根本不用担心你的生活。”  孟秋不是不动心,但那边消费水平高,她不可能让林晔帮她付租金,再加上父亲术后配合康复的进口药一直是一笔大开支,她不敢贸然增加家里的压力,起码等父亲的病彻底稳定下来。  “再等等吧。”她说。  林晔表情瞬间失落起来,蹙了蹙眉,深吸一口气。  两个人都沉默了。  林晔终于按捺不住,质问她:“孟孟,你能不能不别扭?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?”  “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。”  “因为你在我未来的规划里。”  “我现在很怀疑你爱不爱我。”  没等孟秋解释,林晔就挂了电话,孟秋再次打过去,林晔那边已经无人应答。  这是孟秋第一次对恋爱感到疲惫。  她只是希望他们的关系纯粹平等,仅此而已。  她不奢求林晔理解她,但也没想到他会咄咄逼人。  -  孟秋注意力没在林晔身上停留太久,熬夜写完这篇小传,名叫《善良的导弹》,取自苏珊桑塔格对约瑟夫的评价。  早上发出去,赵曦亭晚上才回复她,简单说了句:“还不错。”  学校的彩排完成得差不多了,课业上的事宜也暂告一段落。  孟秋有许多空闲的时间。  她给赵曦亭发了条微信,问:  ——您现在方便吗?  赵曦亭回:  ——嗯?  孟秋解释说:  ——方便的话我把大衣拿过来给你。  隔了几分钟,赵曦亭电话跟过来。